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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6.三宝进京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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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也是。”王子腾原本紧蹙的眉头, 渐渐松开, 道:“且看看贾琏的能耐。不过科举罢了。就算中了状元, 也不过五品官。嗯?”让人消失也有无数种办法。

    听着王子腾最后扬起的嗯,带着分对自家权势的笃定之色,许氏垂眸笑了笑:“老爷,安歇吧。”

    与此同时, 荣国府惊涛居, 贾琏语气淡淡的跟贾赦重复科考的注意要点, 最后带着无比的信任望着贾赦,“老爷,从今后都是十岁的大孩子了,嗯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感觉自己被儿子崇拜,贾赦重重点点头, 把胸脯拍得啪啪啪响:“我都记住啦!进入考场前要把名刺和报名号牌递给小门卫,然后张开双臂等着人来伺候……是检查, 然后找到自己的座位,如果找不到就问小士兵。找到座位后,不东张西望, 等待考卷, 自己会做的就做, 不会做就跳过去, 不能心急!反正我爹是贾代善, 我是一等神威将军, 考官见到我都要下跪哦!”

    顿了顿, 贾赦灵光一闪:“要不,我穿着爵袍去?”

    贾琏微笑,笑得万分亲切和蔼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还有记住,不会做就空着,不要写我爹是贾代善!”在一旁给贾琏分析重点的温大夫一听贾赦这话,猛地想起贾赦昔年功课本,忙不迭道:“其他都不重要。这些日子你乖的,差点忘记了。赦儿,你最重要的要记住,不能写我爹是谁;夫子行行好,看我这么漂亮可爱又聪明的份上给个分;我不会算,可是有钱买哦……”

    温大夫说得忧心忡忡,贾赦听得两眼发光,原来他小时候这么聪明!

    强按住心理的小嘚瑟,贾赦眼睛瞟瞟贾琏,见人似笑非笑的模样,心中咯噔一下,忙不迭忙自己上翘的嘴角,两边用手往下一拉,老老实实点头:“宸哥哥,你说得肯定是假的,像我这么聪明,要考状元的,怎么会干这种蠢事呢!”要写写皇帝叔叔啊!别以为他不知道,普天之下,皇帝叔叔比他将军爹还大还厉害!

    “真的?”温大夫感觉自己特不放心,两眼皮直跳。

    贾赦继续点头。

    贾琏面无表情:“真敢这么干,我抽你!”这招留着考进士用吧!

    一听这话,贾赦赶忙点头如捣蒜:“儿子,我真得不会哒。我好困了,要睡了,不然会长不高的。”

    “好,去吧,记得喝完牛乳再洗脸刷牙,自己动手,知道吗?”

    贾琏完全没觉自己这话有多么的“爹”,这些日子相处下来,不知不觉早已养成操心习惯,温大夫见状却是笑了又笑,看着贾赦颔首礼貌说完:“儿子再见,宸哥哥再见!”离开的声影,转头凝视贾琏,眼里忽然间带着欣慰之色:“琏儿,你其实真的不错。”

    “啊?”贾琏有些莫名。

    “就是觉得你挺正常的,比我这种假仁假义的好多了。“温大夫笑笑:“其实先前有些担心,怕你心狠手辣,不折手段,可是忽然间就觉得放心了。”

    贾琏听得这话,笑笑,没多说什么。他如今其实除了一手养大的贾赦,对名义上拜了师的温了尘,心理还是有些猜疑的,也时不时派人看着医馆。

    一见烛光下笑得温和的贾琏,温大夫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面庞,沉默了一瞬,开口道:“也差不多宵禁了,我先回去了。这县院府三试,我对你到不担心,可若赦儿参考,总觉得会有些忧愁。但那时不巧,我女儿得了邀请,要赴宴会,我得跟着。否则就怕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子被猪拱白菜了。”

    说着说着,温大夫看看贾琏,忽然感叹了一句:“幸亏赦儿是男的,否则你就懂我这愁啊!”

    相识将近两年,头一次听闻温大夫说起了学识和贾赦幼年调皮捣蛋之外的事情,贾琏倒是笑得真挚了一分,感叹道:“其实,我也挺愁的。毕竟爹虽然失忆了,但是脸还是长得不错。”

    万一,再来个像贾琏母亲这般看颜色的,怎么办?

    他当日灌醉了贾珍,可从他嘴巴里听到不少他爹的风流艳史,男的女的,他爹仗着脸好,都撩过。据说那被贬的秦王就是他带坏的。

    温大夫干笑了一声:“其实,其实……琏儿你也要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。趁早定下来,否则等你上了金銮殿,说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话,你被指婚的可能性非常大。”

    “多谢师父提醒。不过这个还要看缘分。”贾琏无奈:“如今以我这身份,不尴不尬。我不会娶小门小户的,可高门大户,我却也攀不上。如今得看看有没有家道中落但家风正,也贤惠的。”卖猪看圈还是很有必要的,像他既雄心壮志,那么妻子首选得有眼见。不是他自己有门第之见,可环境对人影响还是很重要。

    “到时我想法帮你找找。”温大夫道。

    “多谢师父。”贾琏又听人叮咛了几声注意要点,便起身送人去宁府。温大夫每月来确诊,都是通过宁府入门。

    ====

    接下来几日,贾琏帮着贾赦温习了一番功课,又到最后一夜,不经意戳破贾赦怀揣的小秘密,惊得贾赦惊喜不已,发誓绝招一定留到最后使用!

    贾琏倒是放心了,胸有成竹的带着贾赦参加了县试。

    待县试放榜,贾琏看着取得第二十名成绩的爹,看看骑着驴在花园里玩打仗的爹,忽然懂为何当爹的总想望子成龙了。

    “赏!”贾琏对兴儿吩咐完全府赏六个月月饷后,忙不迭道:“吩咐下去,且莫要声张,等父亲一鼓作气,拿下府院两试之后!再行恭贺。”

    兴儿点点头,兴奋道:“二爷,那您得中案首……”

    “这理所当然的事情就不要提了。”沉浸在望子成龙的喜悦之中的贾琏不甚在意道。

    兴儿:“…………”

    “接下来务必给父亲提供一个安静的学习氛围,不要让不相干的人来打扰。”贾琏面色肃穆了一分:“谁敢拦着我……我爹考试,找死!”

    他要做的便是等五公主禁闭结束后,“帮”人报仇,到时候断了贾琏的手筋,划花了贾琏的脸,看他还有什么资格出仕为官。

    然后等借助完五公主这波东风后,贾琏就可以因为承受不住打击,抑郁寡欢而亡!

    浑然不知危险悄然而至,报道的第二天便是正式上课。这天刚蒙蒙亮,贾琏打完一套拳,又跑步去山门口拿到兴儿送过来的新鲜牛乳,回来熟稔无比的将自家爹从被窝里掏出来,帮人穿衣,扎个马尾,准备洗漱用具。看着贾赦迷迷糊糊却又一个命令一个动作,贾琏不由笑了笑,转身叠被。叠被之后,又检查了一番贾赦堆积满满的箱笼,将人堆积的零零散散要跟同窗“分享”的零嘴和书签分门别类归置好,细心的贴上标签,又将课本一本本按着课程表放好;又将笔墨纸砚等文房用具整理一番;又将出恭用的绢布和手绢分开来……

    待将箱笼整理完毕,看着里面井井有条还有空余的空间,贾琏忽然间觉得养个崽子真是太不容易了。

    他……他还没送“赦大娃”上学,就已经怕起来了:就怕人箱笼背不动,就怕上课被欺负了,就怕人万一人有三急找不到地方,就怕人研磨不会,就怕……

    总而言之,各种愁!

    贾赦这会可完全不懂贾琏这当“爹”的心理,他清醒过后,早已养出了习惯,自己哼哼哈哈在小院子里练着五禽戏,练完之后又绕着小院跑圈,跑完圈之后,仰着一张红扑扑的脸,闭着眼睛好一会儿,不见又人伺候,才拍了一下脑袋,回过神来不是在家里了。于是,贾赦颠颠跑来找兀自感怀养娃不容易的琏爹,问:“以后要我自己擦汗换衣服吗?”

    贾琏微笑:“您说呢?”

    贾赦挠挠头,讪讪闻了闻武服,道:“我觉得不臭。可以两天一换的。”

    “快去,我水烧着呢,等会擦个身子。后背擦不到再叫我,知道吗?”贾琏脸一沉,看着傻儿子撒腿就跑,默默起身帮人准备衣物。

    虽然知道要自力更生的道理,可是他……他舍不得啊!

    贾赦本来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,现在已经比从前会吃苦了,都能生个小火炉,自己煮个白面条拌准备好的肉酱(考试期间),其他方面,他多帮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。

    家里有这个条件,何必苦了去;况且子伺候父,也是理所当然的。

    这般一想,贾琏愈发心疼贾赦一分,待贾赦净身换衣过后,又耐心的帮人梳好头发,顺着人要求,编了两小辫子。

    等唐家兄弟按着约定来上门找人一同晨读,不禁都愣神了一下。他们原以为要等贾家父子两起来呢,哪里知道贾赦已经在院子里了(因贾赦情况特殊,山长开了特例,才会分到一院,其余学生要想有院子,得经过书院夫子考核和审批,过程异常艰难)。贾赦穿着书院的淡青儒袍,梳的也是与寻常书生无二的发型,只不过束发的发窟镶着玉罢了,可偏偏站在小院对着他们微微一笑,便像是晨曦驱赶了雾霭,让整个大地似乎都亮堂了三分,真真是端得翩翩君子的风范。

    当然,前提是不要开口说话!

    “小糖糖,你看,我儿子给我编的三根小辫子,你看,还有这衣服上面一边给我绣了小扇子,一边绣着好好学习的小金猪。”贾赦美滋滋的给好友秀着:“我儿子好厉害!”

    唐瑞看着从厨房而来,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四碗牛乳,发自肺腑感叹:“琏兄你真是多才多艺。”

    “应该的。爹开心就好。”贾琏笑得一脸自豪。

    唐家兄弟:“…………”

    晨读期间,唐家两兄弟略不好意思“被分享”了新鲜的牛乳,互相对视一眼,发觉自己除了惊叹贾琏的“孝”便只能愈发督促自己朝人家学习。

    原以为他们够自律的,在学院课程规定前提前晨读一个时辰,可今日真正知晓什么叫天外有天,人外有人。连原本在他们眼中娇生惯养的贾赦,竟也是比他们更加的勤快。

    当然作为回报,唐玥也是将自己的学院生活心得尽可能的跟贾琏述说,又道自己会尽可能的在擅长的律法科目多多帮助贾家父子。若是贾琏在这方面有疑问,他还可以帮人引荐兄长唐珏和杜科。

    贾琏一脸真挚的道谢。能与唐家交好,这对他来说完全算意外之喜,所以他也不会带着功利性去谋划什么,只开口道:“我父亲与唐瑞既是好友,我自也是把他当做小辈一般,好生照顾着。”

    唐玥迎着贾琏肃穆郑重的面色,心理默默纠结:父亲,小辈,这差辈分了吧?

    =====

    晨读过后,唐玥引着三人去了膳房二楼,详细介绍一楼大众普通,二楼恍若酒馆点菜的区别后,又说了各个大厨的拿手菜,又说每逢三六是“牙祭日”-菜好又便宜。

    还引着贾琏认识了三个好友:李志章,其父乃大理寺寺卿;钟勇言,其祖父是御史大夫;路平,其父是刑部侍郎。

    贾琏一一行礼,看着三文臣家的青年俊才,还是司法审判制圈子的子弟,默默瞅眼旁边跟着见礼的贾赦,打算回去给他多编个小辫子。

    他爹这气运贼好!

    若没他一嗓子,呸,是啸,引得唐瑞臣服,也就没后边这种种“快捷”机缘。

    本来文人圈子也讲究个三六九等,他爹虽然有这个温相弟子名头,可说句难听的,人走茶凉。

    他之所以牵着爹,有空没空往书坊里钻,自己一下子拿个三元,高调无比,便是存着结交人脉心思,毕竟贾家是武将,在文人圈子里不亚于两眼抓瞎。岂料这如今,顺着唐瑞这股风,他得了唐玥好感,一下子打开了不少门路。

    看贾琏时时刻刻关注着贾赦,被引荐的几人互相对视一眼,好感加深了一分。

    而贾赦不管先前十几年名声如何差,但“愚孝”的名声却是实打实,无法磨灭的,况且先前贾赦所为未违国法家法,反倒是贾政厚颜无耻钻着孝道,窃居荣禧堂。现如今贾赦又失忆,还上进了。

    所以,三人对贾家父子两人都颇有好感,甚至见贾赦这般懵懂恍若孩童,而贾琏明明是他们年纪中最小的,却是分外老城稳重,谦逊有礼,不由带着分怜惜。

    用膳结束之后,贾琏亲眼见着贾赦和唐瑞一起步入天乙班后,才自己回了天甲班。至于唐玥几人却已经是举人亦或是有师承,不与他一班。

    天甲班一共招收十名学子。每轮月考过后,若名次下降,则会扫地出门。班内的位置按着每日进屋时间先后自行划分。

    贾琏听着入耳的读书声,默默坐到了角落的最后一个位置。反正他大概每一天都会成为最后一个进课堂的人。

    翻出温习过一遍的书籍,贾琏眼眸不经意间扫了便同窗。这九个人中,最大不过四十,最年轻的貌似是他自己,其他具体年岁不可观,但多在二十五岁左右。

    相比前朝,这些已经算是天之骄子了。

    本朝因太、祖幼年经历,得权后对教育万分重视,而且还推行普通教育,力求让老百姓也知晓一二字,故而上行下效,导致青年才俊一代比一代年轻。

    当然,科举也一届难于一届,竞争愈发激烈。

    贾琏边想眼里闪过一丝的狐疑。这种竞争堪称严酷的情况下,他爹以《温家三训》为礼寻人,居然到现在还没传出一二消息?

    看来那曾夫子假正经的,不是想趁机占为己有便是还没说动他看好的嫡系中的嫡系工作?

    正被贾琏怀疑的曾夫子气得面色发白:“文才,我与你父亲情同手足,叔叔我一生无子,把你当做自家孩子一般,万般谋划!现在让你好言哄得贾赦一二,却是不肯?”

    “曾叔,我知道您是为我好。可君子有所为,有所不为!”文才看着他打小就敬重的叔叔,道:“我已经得到入藏书阁第四层的机会了,又何必去谄、媚他人?”

    书院藏书阁有四层,一般学子只能进第一层;倘若每月考评中拿到前十名,那么就能进入第二层了;若是连续六个月保持前三的好成绩,才能进入第三层。至于第四层,则需要书院中至少九位先生的许可。

    这第四层中便有昔年温相所赠的书籍,虽然没有《温家三训》,可有一套其为皇子教育所编纂的上书房专用教材。

    况且,一想起贾赦当日朝着他弹《凤求凰》便是心有不耻。

    “好好好,你翅膀硬了,我管不了你了。”曾夫子面色阴沉,甩袖离开。

    “老曾,老曾!”文才之父文敏拄着拐杖追了几步,见好友怒急离开的背影,回眸看看对着炉火,一手拿书的儿子,长长叹息一声:“才儿,你曾叔也是为你好啊!他说得没错,当年我们若是知晓一二官场潜规则,也不会沦落到今日这田地。”他堂堂一个榜眼,如今靠着给人管宿舍艰难求生。

    而与他同届的探花郎林海,如今是简在帝心,是巡盐御史,正三品的大员。

    “父亲,那贾家名声可一点都不好。”

    “名声一点都不重要,”文敏激动的咳咳了几下,看着一脸关心的孩子,无奈拍拍人肩膀:“你啊,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。当年荣公榜下抓婿,我……罢了,罢了,不提往事!你如今给我记住了,少跟那个不守规矩的山野莽妇来往!”

    “父亲,您怎么可以这么形容幺幺?”文才一想起明艳动人的“温幺幺”,面上不由一红。

    “呵呵,亏你们还自诩文人。”司徒乐提着药包,冷笑了一声:“连我赦叔都懂女子闺名不可乱语。我爹这包药还不如喂狗。文大才子,下次记得骂我前,先把爹的药给吐出来!这可是你儿子自己求到我爹头上,没钱还赊账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司徒乐说完,压根不去看文家父子两如何神色,提着药包回医寮。反正,他现在厌了文家人,才懒得给赠衣施药。

    “幺幺,你这是当炮竹呢,气性这么大?”忠义剪断针线,道:“看看,给你赦叔做的书包,怎么样?仿着箱笼,做成双肩的,也省得人蹦跶蹦跶要掉东西。然后这里面,我还设计了两内层,一个放书,一个放工具,外边绣了个大袋子,用来藏零嘴……”

    司徒乐听着听着噗嗤一声笑了,“爹,你绣工不错啊,这袋子上的金猪真是栩栩如生!”

    “废话,为了养你,我学会了多少技能!”忠义没好气道了一句,问:“谁惹宝贝不开心了,我绣花针扎死他!”

    “没事,不过癞□□自诩自己金蝉罢了。不用放心上。”司徒乐不甚在意挥挥手:“让这种大才子自己发梦臆想去吧。对了,爹,这个不错,您给我也做一个。”

    “这当然了。做一套梅兰竹菊和一套你最爱的关公!反正你爹我什么都没有就有时间。不过……”忠义偷笑一声:“先送去,让你赦叔试验试验效果。”

    这……这可是他活了十八年,头一回经历这骇人听闻的事……

    唐玥一见温大夫前来,感觉跟看到主心骨一般,当即带着抹欣喜:“温大夫,快,救人!我……我怕乱动琏兄失血更多,现在要怎么办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……我娘手里有千年的人参!”正要离开的唐瑞一见温大夫,忙道:“成形的,跟娃娃一样,要不要?还有什么雪莲的,我……我去拿来。你要什么尽管先跟我拿。我……我能拿到的。”

    怕人不信,唐瑞带着哭腔道:“这是我娘的嫁妆,她都归我的。”

    “好孩子,没事没事。”司徒乐一把拉过唐瑞,示意其不要开口说话,扰乱他爹神智。

    他爹现在这状态,他都感觉到危险气息。

    忠义亲王看着昏迷在唐玥怀里,一脸灰白的贾琏,在看看此刻还滴答滴答不断流血的臂膀,听着唐玥的诉说贾琏昏前的话,全身的阴鸷渐渐消退而去,恍若看死人一般,冷扫眼被众学子围着不让离去的五公主一行,弯腰用银针止住穴位后,道:“幺幺,抱着贾琏,立马飞回医寮。还有把你三十六叔叔招来。”

    “是!”司徒乐当即应了一声,面容带着肃穆。

    三十六骑,据闻是昔年女中豪杰,巾帼英雄马姑姑看在赦叔,还有温叔叔的面上,为他爹,被废的太子秘密培养出来的。

    毕竟,太子接触不到军权,而自辞太子后,多年不孕的忠义王妃却怀孕了,此后便暗杀无数。

    目送司徒乐抱着人离开,忠义亲王目光紧紧的死锁着落在泥泞土地上的手臂,狠狠擅了自己一巴掌。

    一步退,步步退!

    他司徒宸的孩子,本该堂堂的皇长孙,竟被他这个懦弱的父王默许着偷龙转凤流落在外,还竟落得个被人随意打杀的局面!

    “咳咳……”

    忠义亲王擦了擦嘴角的血水,发觉自己此刻那颗不能情绪激动的心格外的平静。

    郑重无比的捡起断开的手臂,忠义亲王自己搀扶着因见血头疼欲裂不知何时昏过去的贾赦,离开。

    唐玥见状,忙拉住不知所措的弟弟一起跟上搀扶着贾赦。他们都帮忙了,那就帮到底。这“温大夫”平时看着和和气气的,还因为赦叔的关系,待他们也恍若子侄。唐瑞还毫不客气的从他手里要了“新款书包”样式,回家做着给外甥们玩。

    可现在……现在看起来却是格外的让人心中发颤,害怕,甚至有一丝的恐惧。

    在场围观的学子都木楞的目送温大夫带人离开。而一旁对着学子们嚣张逞威风的五公主,丝毫没觉自己大祸临头,反而看着“温大夫”离开的背影,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。

    搁在别人,甚至其他公主身上也许认不出这“温大夫”是谁?可是谁叫她得父皇的宠爱,也跟着在大明宫赴过家宴,倒是见过这位温大夫,忠义亲王,废太子!

    她可知晓自家父皇在忧愁什么!

    如今这废太子敢以大夫之身出现在天下闻名的书院之中,恐怕也是在收揽人才,没准还是要借机毁掉今科的科举。

    她得回去赶快把这消息告诉父皇!

    五公主愈发不顾众人的阻拦,直接一路闯出了书院,径直回了宫。当今听闻后,喘着气:“你让人砍贾琏的手臂?还自己动手伤了贾赦?”

    “父皇,又没刺中。儿臣也只不过是出口恶气罢了。”五公主眼眸里蒙着一层泪,委屈着:“这嗣竟敢拒婚!那贾赦更是出言不逊,辱皇室威严。”

    “好一口恶气!好一口恶气!”当今气笑了。

    他现在恨不得把这女儿拉出去斩了!贾家父子能换来父皇的好言谈心,换来坦诚以及兵符--失落的西南虎符!

    原来贾代善昔年平定叛乱班师回朝之际,便已经上交归帝。现在这块虎符是“贾琏拒婚”的补偿,已经在他手里!

    有了虎符,能光明正大安、插自己的人手把控军队。手握了军、权,他才是实至名归的帝王!

    况且,现在还要养着贾赦,免得秦王哪一天想起来,还打算用贾赦换另外一块虎符!

    贾家父子养着,能给他带来实质的利益,而一个公主用来联姻和亲,还能干什么?

    当今再一想起书院中的所谓温大夫,当即浑身紧绷,愈发心中一寒,朝外而去。

    五公主不明所以,忙不迭随着帝王仪仗。

    待到大明宫,看着匾额上那笔走龙蛇的三个字,倏忽间当今一咬牙,心一狠,屈膝跪在宫门前,请罪:“还请父皇责罚,儿子教女不善。”为防着忠义一派借此闹大,还有御史上奏,他必须得先将自己摘出去,然后再行图谋。

    此话一出,跟随的宫侍皆是惊了。五公主更是不可置信,不过是个破落户贾家的子弟罢了,就算前阵子莫名其妙贾赦得了个侯爵,这哪需要如此放下颜面的地步。

    身在大明宫的上皇听到宫外皇帝下跪的消息,再看看宫外大儿子刚送上来还带着尘土沾着血的应对之策-以宫女狐假虎威结案,顿时气得自己用脑袋锤柱子。

    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,他一定不会禅位,宁死也要死在皇帝位置上,省得看败家子出尽昏招。

    “戴权,去外边,就说朕出宫了。”上皇揉额头:“然后跟老六说,先找军医。”

    “军医?”戴权饶是历经了大风大浪,也有所不理解,“皇上,这连郑老御医都被安乐郡主请过去,他医术……”

    “他医术再高明也要分情况!”上皇气道,边换衣服边说:“你们这没见过沙场血腥的,想当初朕随着爹打天下,我当时是家里老小,爹没舍得让我在前线,跟着后头搬尸体。知道吗?这军医为了多救一个人,有时候尸体胳膊都能割下来接到另一个人身上。我第一次还挺愤恨的,觉得军医不仁义,后来才渐渐懂了些。都说前朝末年,边境连年战乱,为这拆逢之术是那九千岁逼其麾下军医发明创造的,说是为了多报人头,好吃空饷。可这一改进,却是能救活好多人,即使有时候短了点手,或者长了些腿,但好歹四肢健全,有的回乡了,还能靠着讨口饭吃。”

    戴权迎着被喷的唾沫星子,忙不迭道:“奴才这便派人去寻。驻扎京城的王大人麾下,这原先大多是两位贾将军的人马,我朝他们打探,保准能得个好军医。”

    “快去!”

    上皇挥手示意戴权离开,自己带着几个暗卫急匆匆前往青北书院。他不怕其他,就怕大儿子一时怒了,跟老五联系上。

    但是,自己一到医寮,连门都进不去,连被司徒乐直接揪过来的郑老御医都没空理他。连听到风声赶来的贾珍也只是朝他请个安,就光顾着自己抹眼泪。

    上皇看着一盆盆的血水,心急如焚,岂料还有让他从白天等到黑夜还有更焦心的事情。

    戴权小心翼翼开口,低声:“爷,家里小竹来信,五爷化名秦三宝,于两日前离长春,上京寻名师来参加科考。”

    “咳咳咳咳咳……”上皇一时不慎,被呛个猛咳不止,接过戴权递过的茶水后,猛灌了一口,忍不住脑袋锤石桌,“老戴,试试一捶敲我傻了得了。”

    戴权:“…………”

    戴权目光缓缓看眼亮如白昼的屋内,一看看周围驻守的“侍卫”,恍惚间心理涌出一丝惶恐不安,恍若像是回到了巫蛊之变那几年,处处风声鹤唳,人人谈之色变。

    ====

    屋内

    被活生生疼醒过来的贾琏,看着不敢下针穿线,额头冷汗淋漓的军医,竭力的睁大眼眸,看看立在一旁散发着凌冽威严的忠义亲王,,默默积攒了些力气,没好气的开口:“您……您这是给我壮威还是……还是想送我归西呢?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好了,知道……”贾琏开口,努力笑了一下:“我……我又不是什么瓷娃娃,我……我父亲怎么样了?”。

    “恩侯受了惊吓还在昏迷,胳膊被匕首划了一刀,倒是容易治。唐瑞陪着。”忠义亲王看着明明虚弱不行,却还是强颜欢笑,用戏谑语调开口来安抚他的儿子,鼻子一酸,“我……我站远两步?”

    “要不……”贾琏发觉自己这强行拜来的师父非但有时候心灵手巧,能编兔子辫折小星星绣书包,而且现在还能一言不合还学着他爹,要掉眼泪了,嘴不禁弯了弯。

    这一刀还真不算最疼的,他当年刚入宫,还带着小天真,希冀赌鬼爹赚够了银子来赎他,可结果被一刀割断了子孙根;再后来,得罪了贵人,被鞭打不成人形,从慎行司的死人堆里爬出来;又……

    没得权前,挨得打,甚至到后来被选练武,重新断骨塑筋脉,都比这次疼。

    而且这一次他醒来,却是有关爱他的,惦记他的,他惦记的,这便值了。

    “要不……你……你去把那侍卫抓过来……好好审问?”贾琏忍者疼痛,道:“让他们跪着,没准我……我解气!”再不给师父找点事,恐怕这军医又得眼花了。

    他不后悔救“赦大娃”,但是这断臂之仇定会让他们血债血偿,诛杀九族,断子绝孙!

    他九千岁就是个睚眦必报,斩草除根的小人!

    太气人了!

    贾赦感觉自己胸口被压了一块大石头,顿时疼的喘不过气来,连拿点微弱的兄弟情都不想去管,眼睛泛着凶光瞪赖大:“报官!彻查,彻查!”

    赖大赶忙拉着龇牙咧嘴凶神恶煞的贾赦,急道:“大老爷,先回家再说。老太太有吩咐,先回去回去。”

    “行!”贾赦扭头,对贾琏吩咐道:“去把珍哥儿给我叫起来。让他把家将点起来,必要时候打上刘府。”

    贾琏艰难的点点头。

    急匆匆打断了贾珍的好事,贾琏火速跟着贾赦回府,听人各种“调兵遣将”,听到最后只剩下无奈。

    贾赦这脸皮也太厚了,光知道一个死讯,就想了赖上刘家的三十六计。

    贾琏一行人回到了荣国府,此刻荣国府上下灯火通明。贾母居住的荣庆堂更是亮若白昼。屋内屋外伺候的人皆是敛声屏息,唯恐自己呼吸重了,触了眉头。

    贾母一见贾赦气势汹汹入内,眼眸闪了闪,忍不住红了眼眶:“老大,政儿他……他……”

    “老二到底怎么了?”贾赦拧眉,看着匍匐跪地,脑门都带着血的小厮,道:“你是老二跟前伺候的,说到底怎么回事?快点,对了,老二家的,你哭什么哭?赶紧给你哥去信,让他点了兵马。刘家敢有一丝隐瞒,老二他大舅兄,堂堂京城节度使干什么用的?”

    王夫人闻言,捂着帕子直掉泪。若真意外在刘家出事,她还有脸找大哥,可如今……如今是贾政不成器,最多能作践那个狐媚子一番,可哪有脸闹上刘家?

    刘家有个礼部尚书,门生遍布朝野,还主管科考,珠儿的前程在他手里捏着;刘家宫里还有个宠妃,答应了帮元春在当今面前博个颜面。

    一听贾赦这话,贾母也跟着抹泪,若是换了其他任何一家,她早就拿出国公夫人一品诰命的派头了。可如今贾家最成器的两个孩子前途握在刘家。况且最为重要的是,老二的死因羞得不能提啊!

    这一件事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,家丑必须捂着。

    贾琏眼角余光扫了眼婆媳欲言又止的神色,将意料之外被提起的心悠悠放回到了肚子里。

    他也是估摸透了这荣国府当家做主之人的性子,才下药的。哪怕一时忘记“贾赦”这个意外,料想贾母也会解决掉的。

    贾琏心中有数,伸手偷偷拉了把贾珍衣袖。这个场合,他这个小辈不适合发言,族长更有底气。

    贾珍一听贾政死了,又见这哭哭啼啼的婆媳两,再垂眸看看一脸希冀担忧望着他的琏弟,张口无声的说了“宗族”两个字,顿时烦得眉头一拧。

    贾珍深呼吸一口气,开口催促道:“老太太,二婶,你们也别哭了。到底怎么回事?快说清楚啊!这政二叔到底因何而亡?倘若真受了委屈?我贾氏一族近些年虽然落败了,但也不是任人好欺负的!”

    说真话,他还真不关心贾政死因为何!死了正好,省得没他爹的才能,还仗着叔叔辈,跟爹一样“管”着他。

    反正宁府他这一代是无法起复了的,所以朝堂上有没有个官在,还真不在意。更何况从五品的小官,没准还他见皇帝的面多。

    贾珍骨子里透着冷漠与不耐,这话说语气不免便带了几分出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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